【伞修】芦苇丛中的风
※身患绝症的画家伞×独身旅行的普通青年叶
※红色ooc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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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刚入夏的季节,爱尔兰最美的时候。
苏沐秋拖着行李在机场中穿梭,寻找着他的登机口。走了半天,登机口没找着,却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欧洲地区的机场里总是会随机分布着几架钢琴,来往的旅人若有个闲情雅致,大可去弹上一曲,为旅行添上一段愉悦的和弦。这是件很寻常的事。
但让苏沐秋觉得有趣的是对方弹的曲子。
黑发青年坐在琴凳上,手指在黑白琴键间翻飞起舞,像一只振翅而飞的蝴蝶。他端正地坐着,身体随着音乐的节奏摆动,他的嘴角带着一丝浅笑,身形优雅,像是从油画中走来的王子。但从这位王子指间下倾泄而出的既不是莫扎特,也不是贝多芬,而是一首欢脱跳跃的中国儿歌——《种太阳》。
这时苏沐秋才发现,对方嘴角挂着的那抹浅笑,是小孩子恶作剧得逞后的笑容。
是个有趣的人。
看到有人上前去询问这是首什么曲子时,苏沐秋如是想道。
而有趣的人总是会与另一个有趣的人相遇,因为他们拥有相同的灵魂。
于是当坐上飞机的苏沐秋发现自己和那位黑发青年仅隔了一个走道时,不由感叹缘分这东西,真是妙不可言。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能拥有这样一段有趣的旅程,也算不虚此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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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沐秋是个画家,但运气不太好,在自己事业的上升期,在他25岁青春年华的大好时刻,却被一张雪白的体检报告判了死刑。
对于死亡,苏沐秋并未感到恐惧,相反的,内心平静得连他自己都没有料到。对旁人而言是一颗重磅炸弹的东西,没有在他心中激起一丝一毫的水花。
医院告诉他,他的生命只剩下一年多的时间了。但若是接受治疗的话,或许还能再多撑个一年半载。
但苏沐秋拒绝了。比起呆在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白色囚笼里苟延残喘,他宁愿拖着病体残躯去世界各地走走,好好感受生活,然后平静地接受死亡。
他已经去过许多地方了:湘西、内蒙、敦煌、拉萨、乌苏里,再到贝加尔湖、莱茵河畔、尼罗河、新月沃地,又或是伦敦、纽约这样的大都市。爱尔兰是最后一站。
也许他的终点不是这儿,但这会是他魂归故里之前,去的最后一个地方。
这个翡翠小岛也许给不了苏沐秋什么心灵上的震撼,但他总有一种预感,他将在这里找到心灵的归宿。他相信诗人的眼光不会错。
在凯里下了飞机后,苏沐秋坐上了去基拉尼的车。
他准备先在莱恩湖呆上一段时间,之后再去别的郡转转。
然后很巧合的是,那位黑发青年再次出现在了苏沐秋的视野里。
行程这么一致的吗?
苏沐秋有些想笑,尽管他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车程不算太久,下车后,苏沐秋就直奔自己先前定好的民宿了。那是距莱恩湖不远的一个独栋小屋。那个红色的屋顶在苏沐秋看来,是很可爱的存在。
爱尔兰南部的晚风有种奇异的美感,当她经过你的窗时,你仿佛听见了吟游诗人唱起的赞美诗,诗中描绘的,是她温柔、祥和、与直触心灵的美。
第二天清晨,苏沐秋背起画架,带上画笔颜料、一个保温杯和一袋饼干,准备去湖边写生。
这天的天气很好,阳光充沛,但并不炎热。偶尔吹过一阵微凉的风,轻轻带起苏沐秋衬衫的下摆,勾勒出一个完美的腰线。
画笔在纸上晕开一个漂亮的蓝色,在画纸边缘,与画板外的天空悄悄融到了一起,不分你我。
“好美。”
突然听见有人这样说道。
苏沐秋不紧不慢地画完了最后几笔,才缓缓放下笔,环顾四周,寻找声音的来源。然后他看到了那位黑发青年。
这可凑巧得过头了。
不过苏沐秋并不在意对方是否有所图谋,毕竟从对方的衣着来看,他比自己有钱,不至于劫财。至于劫色……至少在苏沐秋看来,他比自己更好看。而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他似乎在看自己刚刚完成的,这幅画?
“喜欢吗,”于是苏沐秋开口问道,“这幅画。”
“它很美。”青年由衷地赞叹道,“你把莱恩湖的美貌凝固在了你的画里。”
苏沐秋没想到对方给出的评价这么高,不由愣了一下,然后只见黑发青年咧嘴一笑:“我叫叶修,在机场弹琴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因为你好像是现场唯一一个听懂了的人。之后又发现,我们竟然是同一个航班、同一辆车,来了同一个地方。挺有缘的,不是吗?”
想起对方在机场弹的那曲《种太阳》,苏沐秋就有些想笑:“苏沐秋,很高兴认识你。顺便一提,你的梦想很伟大。”
“嗯?”叶修没反应过来。
苏沐秋狡黠一笑:“毕竟要让世界都种满太阳可不是件容易事。”
“我就知道你听懂了。”叶修笑得很开心,语气中有些他乡遇知己的愉悦。
*
叶修是个独身旅行者,他出门旅行的目的很普通,就是想看看别样的风景,没想到这次还顺便收获了一段不一样的奇遇。
叶修订的是镇上的一家酒店,距离莱恩湖还有一段距离。而苏沐秋并不介意自己多一个室友,便邀请了叶修过来同住。于是叶修爽快地退了酒店,打包好行李住进了民宿,并表示愿意和他分摊住宿费。
多个能和自己聊天的人会让旅途增色不少,尤其是当这个人还泡得一手好茶的时候。
那天两人出门写生,叶修突然好奇苏沐秋的保温杯里装的是什么。
“你觉得会是什么?”苏沐秋问道。
“咖啡吗?”叶修想了想,“反正应该不会是白开水,你不是那么无聊的人。”
“嗯……”苏沐秋故作神秘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打开杯盖,笑道,“是菊花茶。”
“看不出来,原来你这么养生?”叶修真实惊讶了。
“你不觉得,菊花在水中绽开的样子其实很好看吗?”苏沐秋倒了一个在杯盖里,递给叶修。
叶修尝了一口,感叹道:“大画家的眼光果然很独特。”
“而且,”突然地,一句话在苏沐秋脑中闪过,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想,而在他想明白之前,话就已经出口了,“他们很像你种的小太阳。”
叶修愣住了,而后朝苏沐秋笑道:“苏画家,这句话我可以理解为你对我的表白吗?”
爱尔兰南部没有成片的芦苇,却有温柔的风。一如一百年前飘过诗人的心头那样,这阵风就这么直晃晃地吹进了苏沐秋的心脏。
他们不像是在恋爱,也许这只是在异国他乡拥有的一段足以让人珍藏的美好。但他们也会像所有普通恋人一样,约会,接吻,做/爱。
一天夜里,刚做完剧烈运动的两人 躺在床上,各自占据了床铺的一角。被汗水打湿的黑发柔顺地贴在叶修的额头上,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缘由,他突然轻声感慨道:“也许很多年后,我们还会这样躺在一起。”
苏沐秋愣住了,这段情感确实是他所没有料到的惊喜,但也只能是旅行的一部分。或者说,他苏沐秋,注定只能成为叶修生命中的过客。他给不了他任何的保证。
于是苏沐秋翻身跨坐在叶修腿上,低头看着他,看着他眼中的倒影,温声说道:“我给不了你长久的承诺,但这个,我有很多。”说完,便低头俯身覆上了叶修的唇。
叶修抬手勾住苏沐秋的脖子,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爱尔兰的晚风很温柔,就像情人的吻一样。她轻轻地吻过旅人的窗,发出暧昧的呜咽。
一吻过后,叶修搂着苏沐秋的脖子,注视着他的双眸,面带笑意,说道:“你知道吗,你的眼睛很像琥珀,而我是困居其中的小虫。”
“不,你是那只精灵。”苏沐秋低声纠正道。
那是他们呆在莱恩湖的最后一天,之后他们要去西边看莫赫悬崖,再去斯莱戈看诗人的故乡。
叶修坐在湖边的草地上,看着画板后的苏沐秋,突发奇想地说道:“沐秋,你给我画幅画呗。”
“好呀。”苏沐秋笑着应下。
苏沐秋画得很认真,而叶修坐在草坪上,专心地当着模特,同时专心地看着画板后的苏沐秋。
湖边的风轻轻带起了苏沐秋的衣摆,也轻轻地撩起了叶修的碎发,带着诗人的爱意,吹进了画里。
“你还把自己画上去了啊,”叶修看着画上并肩而坐的两个人,揶揄道。
“留个纪念嘛,”苏沐秋收拾好东西,“走吗?”
“好。诶你要不把这幅送我吧!”叶修追上苏沐秋的脚步,一手勾住对方的肩。
“行啊,”苏沐秋被叶修带得一个踉跄,“回去装裱好之后我寄给你呗。”
“要记得啊!”
“不会忘的,放心吧!”
*
位于爱尔兰西部的莫赫悬崖,有着无愧于对他的称赞的美景。也难怪这里会成为世界各大导演们所偏爱的取景地。
苏沐秋他们到的时候,时间已近黄昏。夕阳将云层染红,像天那头的另一片红色的海浪。夕阳之下,是涌动着的一片片灿烂夺目的金辉。莫赫悬崖没有爱尔兰其他地方的柔和秀美,他没有花草,也没有沙滩,只有在地壳变动和大西洋无数惊涛骇浪的冲击下形成的断崖。斧劈刀削般的悬崖奇特地显现出密密的层次,仿佛一部部千古巨书。他是俊俏的,也是冷酷的。
不远处,一座荒废已久的柱体古堡孤独地耸立着,像一个颓然而立的骑士。
“他在守护什么?”叶修问道。
“也许是情人们的海誓山盟?”苏沐秋的话把两人逗笑了。
“那你要不要也来一个?”叶修开玩笑地对苏沐秋说道。
苏沐秋想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念道:“厌倦了流星的耀眼和蓝星的残焰,
露沁的百合与玫瑰,也叫人生厌,
但愿我俩,我和你,
能化作一双白鸟,
流连于浪尖!”
呼啸的风领着海浪拍打着冷峻的崖壁,激起冰凉的水汽,擦过了他们的脸颊。叶修看向远处的海面,仿佛看到了永恒:“我好像明白了,为什么毛特冈会希望自己来生能变成一只海鸥了。”
在莫赫悬崖只呆了一天,接着便去了斯莱戈。
人心所愿之土,诗人的故乡。
这是个充满了诗意的地方,就像诗人所说的,“她的美,永不褪色。”
望向不远处的前方正朝自己招手的叶修,苏沐秋默默地记住了这个画面,然后追了上去。
他们先去了斯莱戈邮局,当着对方的面,互相写了张明信片,再一起贴上邮票,盖上邮戳,然后扔进邮筒。
“也许回去就能收到了。”叶修就着苏沐秋的手吃了口冰淇淋,“你给我写了什么?”
“你猜。”苏沐秋调皮一笑。
之后,他们去了诗人的纪念馆,那里记录了他的一生——他的诗,和他的爱。
“如果你死后也会有人为你建了座纪念馆,里面会有我吗?”叶修这样问道。
“你大概会出现在我唯一的一段情感经历中。”苏沐秋答得很认真。
“别说那么绝对,人生还长呢。”叶修笑了笑。
在去看纪念碑的途中,他们经过了斯莱戈大教堂,于是顺便走了进去,在缤纷的壁画前,在上帝的注视下,庄重地给了彼此一个交代:
“我的心愿向你和自在的星星致敬,直到上帝把时间烧尽。”
叶修与苏沐秋四目相对,笑道:“我希望上帝的火焰能烧得慢一些。”
苏沐秋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叶修的笑脸,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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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旅程的最后一天,他们去看了诗人的墓。
初夏的清晨很清爽,当他们从大巴上走下来时,可以清晰地闻见晨风带来的花香。
教堂花园里,诗人的墓并不起眼,那就是众多墓碑中一块普通的石碑。而在这块普通的石碑之下,长眠着一个不朽的灵魂。
“冷眼一瞥,生与死,骑者,且前行。”
叶修的声音在风中散开,苏沐秋突然听见了,诗人的豁达。
冷眼看生死,骑着且前行。
这段墓志铭,倒是很符合苏沐秋现在的心境。
爱尔兰的风很温柔,她从芦苇丛中轻轻的走来,带着爱从诗人的心中行过,留住了永恒与不朽的灵魂。
临别时,他们在爱尔兰的风中交换了一个湿漉漉的吻。
“别忘了给我寄那幅画。”叶修注视着苏沐秋的双眼,略有些不舍。
苏沐秋看着叶修眼中的倒影,笑道:“不会忘的。”
他要回国了,而叶修要去往更远的前方。也许多年之后,他只会成为这个黑发青年记忆中的一个朦胧的梦,但这份美好将被永远定格在爱尔兰的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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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月后,叶修也回国了。而在他回国后的第二天,他就收到了苏沐秋寄来的画。送画的人自称是苏沐秋的好友。
签字的时候,叶修顺口问了一句:“苏沐秋他人呢?”
“他已经去世了。”
听到这个回答,叶修有些发愣。
“癌症晚期。一年前就查出来了,遇到你的时候,应该是他旅行的最后一站了。”
叶修拆开包装后,发现苏沐秋寄过来的并不是那张他们并肩坐在莱恩湖岸边的草地上的那张,而是一张于人群中回眸的他。
画中的叶修微笑着,黑色的秀发被风轻轻吹起,而仔细一瞧,会发现画中人黑得发亮的眼瞳中还有另一个人的身影——那是苏沐秋他自己。
在画面的右下角,有一行小字:
“致我的唯一。——苏沐秋.”
“你还真是……”叶修轻笑着低下头,将最后几个字咽在了心里。
一旁的桌面上放着叶修刚从信箱里取出来的明信片,上面拥有和画面上一样的字迹,那是苏沐秋笑着写下的:
“你说我的眼睛像琥珀,但有人告诉过你吗?
你的眼睛很像黑曜石,它留住了我的灵魂。
苏沐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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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是威廉•勃特勒•叶芝。
▪《种太阳》是作者本人的恶趣味。
▪“不,你是那只精灵。”指的是莪相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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